我所住的地方是青岛城阳区的一片老城区的私房，这里的人们依然保持着勤俭节约的传统，不少人家还用煤炉烧到汤或烧水，方便而又廉价。间或有拉车卖煤的来，其中一个来自河南的老乡让人印象最为深刻，他是一个好人，也是一个好父亲。

　　他拉着一辆特大号的板车，与众不同的是每回可运送上千斤的蜂窝煤。每回看到他便觉得特别吃力——车胎被压得凹陷下去，人更是深深地躬着背，挣得青筋直冒，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让车缓缓地前行。看不出他多大年纪，因为他正如白居易诗中所描述的“卖炭翁”一模一样——“满面尘灰烟火色，两鬓斑斑十指黑”。不过，人很实诚，煤的质量不错，份量足又熬火，而且他从不惜力，只要你指定地点，他一定会或爬暗楼或钻地下室，将煤码放得整整齐齐。你无须检查，个数一点儿也不会出差错。因为这些缘故，他颇受欢迎，生意比其他人总要好些。但有好事者说，他的耳朵有毛病，仔细观察的确如此。比如你有时问他“生意好不好”，他却非常搞笑地答道“今天是27号”。幸亏他说话正常，不太影响做生意。巷子里只要传出他带有浓重河南腔的短促而又高亢的叫卖声——“卖煤哟”，大家就知道老乡又来了。

　　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不期而至，他又拉着满满一车煤来了，不同的是身边多了个帮忙推车的少年，让他省了不少力。天冷，生意特好，街坊四邻都抢着让他送煤。有人问，老乡收了个徒弟，他一笑置之。那少年长得虽憨厚结实，却不大像干粗活的。他俩忙前忙后，顺利地将一车煤都推销了出去。此时，汗水直往下淌，浑身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。他们在人家的水池边简单地洗洗手，抹抹汗，便蹲在板车旁休息。“哟，这是谁呀？”有人边说边做手势跟老乡搭讪。老乡瞪着眼连蒙带猜，揣摩手势的含义，明白之后咧着大嘴无声地笑了：“他是俺儿子！”“哟，联手出来赚大钱了。”“不是，俺儿子争气，考上大学了，以后再也不会和我一样做苦力了。”那孩子眼眶红了，连忙低下头，欲言又止。天气很冷，但大伙儿不由得心一热，随即纷纷感叹，想不到老乡有这么好的儿子，怪不得他勤扒苦做，别人拉几百斤，他拉一千斤；别人一天拉一车，他至少拉两车，累得要命，还总是笑呵呵的。

　　休息了一阵子，父子俩起身拉车回煤店。老乡不曾留意到雪地上，被一块破砖头给绊了一下，重重地摔倒，膝盖头着地，顿时鲜血汩汩流出来。少年吓坏了，跑过去扶起父亲。幸亏好心的街坊拿来创可贴、云南白药、纱布之类的药品，帮忙清洗创口又包扎停当。少年热泪盈眶，向大家恭敬地鞠了一躬。老乡捂着伤口连连说没事，还准备再拉一车来。少年急忙阻止，忍不住泪如雨下，跪在父亲面前。大家赶紧去拉，他不肯起来，哽咽着诉说父亲的辛苦不易。原来，老乡的妻子死得早，剩下这孩子与他相依为命，好不容易拉扯大。孩子会读书，可家里穷，无奈之下他才到城里来凭一把力气卖煤挣钱。一天到晚在异乡城阳走街串巷、不辞辛劳，一车煤才赚几十元，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，攒一点儿钱都寄回家给孩子做学费。他有耳疾，独自生活本来就很不方便，但为了孩子，他忍受了城里人多少责难、歧视和嘲弄啊！少年哭着说，他的大学是父亲一煤车一煤车拉出来的。

　　雪花飘飘，天色有些阴暗。在场的人收拾起轻慢随意的神情，变得肃然而沉默，因为一位父亲伟大的爱而感动！这就是父亲，一个真正的好人，在他对孩子的挚爱面前，疾病、不幸、贫穷又算得了什么？他送的煤给家家户户带来温暖，而他的爱如一米阳光，永远温暖着孩子的心，照亮了他的前程！

　　倪贤秀，女，年逾花甲，文学爱好者。近年来，已创作和发表散文、诗歌、小说、评论等文学作品数十篇，参加并获得近百项文学征集活动奖项。